萧谙看着徐京墨坦然的神情,胸中仿佛被人重捶了一下,闷得生疼。他想听的并非是这个答案,心里顿觉怅然若失,可又觉得结果与他从前的猜测相差无几。
徐京墨的话,显得他那点期盼可笑至极。
他捂着脸缓缓退至阴影之中,混乱地念着:“原来是这样,是这样的……本该就是如此的。”
萧谙来得匆忙,甚至没来得及绾,一头长随意披散在肩上,鬓角的丝顺着脸颊垂落,掩住了他此刻的神情。
还不待徐京墨开口,他便踉跄着倒退两步,回身跨出了牢房,快步离开了诏狱。
皇帝离开不久后,便有一个狱卒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,他穿这件厚重披风,浑身带着一股冷硬的寒气,看起来好似刚从外面进来换值。徐京墨伸手去隔着丛棘接药,却被人反手以两指捏住腕子。
“是我。”兜帽落下,露出一张满是焦急的脸。
徐京墨瞪大眼睛,压低声音问:“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
“徐兄别忘了,从前我也做过廷尉,诏狱里还有一些老友在的。”
沈霜沐在说话间隙也不忘上下打量,见徐京墨形容憔悴,他又怒道:“徐兄,你可有不适?为何要服药?你的脸色为何会如此难看……”
徐京墨没答话,只伸手接过瓷碗,仰头将药一口气喝了,这药也不知道加了什么,又腥又苦,味道冲得他直想吐。亲眼看着徐京墨将药喝得一滴不剩后,沈霜沐接回瓷碗,语极快地说道:
“徐兄,我是为救你而来,时间不多,我就长话短说。我这次来是想劝劝你,不要再与皇帝置气了……若是可以,我想请徐兄忍耐,暂时先顺着陛下的心意来。”
“沈霜沐,你该不会是要劝我认下这等强加之罪吧?”徐京墨平静的表情碎裂开来,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霜沐,艰难地张嘴问他:“难道连你也不信,季珩的死与我无关吗?”
“徐兄,糊涂啊,这事不是我信不信,而是看陛下是否相信!你与季珩向来不合,如今陛下心中已经认定你是凶手了,那无论是燕思还是其他的什么查案人,都必定会指鹿为马,党同伐异……
“到了此刻,徐兄还在相信有人会还你一个清白吗?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,诏狱也是皇帝的诏狱,大大小小的案子里,有谁真正在乎过真相?”
徐京墨干涩地笑了两声,抬头望着油腻粘的墙顶,过了好久才沙哑开口:“依沈大人高见,我该如何做才好?”
“自然是……先向陛下认罪,安抚陛下的情绪,争取到足够的时间,我与其他人才好想办法将徐兄救出来。徐兄放心,我们自有办法让你官复原职,平安度过此劫。”
度过此劫这几个字,忽然使徐京墨想起了明净大师的预言,那时大师说他今年将遭孽果所报,饱受其苦,他还半信半疑,如今看看真是一语成谶。
“你回去吧。”徐京墨说。
沈霜沐心有不甘,欲要再劝:“徐兄……”
“既然是劫数,那便是生死有命,哪能由得你我轻易改写结局。”
徐京墨打断了沈霜沐的话,他摆摆手,“我不会改口认下季珩之死,这是我的选择,也是我对自己的交代……至于结果如何,陛下的用意为何,我都已无力深究了。”
诏狱门口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,沈霜沐咬了咬牙,将碗收入怀中,急促地说道:“徐兄,小不忍则乱大谋,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,也要为我们这些为你奔走之人考虑啊!现下我不得不走了,你自己切要万事小心。”
兜帽落下,盖住了沈霜沐的脸,很快,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诏狱中。
这下徐京墨终于落了个清净,他躺回石床,辗转许久才又有了睡意。只是他这清净并未持续太久,当夜,他便被一桶冷水给泼醒了。
一睁眼,现燕思正翘脚坐在一把太师椅上,神情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东西,脚边还放着一只木桶。见他醒了,燕思立刻满面春风,笑吟吟地问:“醒了?”
徐京墨顶着一颗湿淋淋的头爬起来,乌黑的湿湿黏在他脸上,看起来好不狼狈。可即便如此,他看向燕思的目光也极具震慑力,既阴鸷又冰凉,宛如在看一个死人。
今天真是热闹极了,徐京墨想,一个两个偏偏都要来找他的麻烦,他这间小小的牢房,何德何能容得下这几位大人物?
徐京墨的眼神令燕思后背毛,但燕思很快就压下那股异样,而是走到徐京墨面前,将那小小木盒递上去,语气轻松,又带了点不易被现的小得意:“别这么看着我,我可是给你带了个好玩的小东西,有趣得很呢……”
“咔哒”一声,也不知燕思按动了哪里的开关,木盒盖子应声弹开,徐京墨下意识用手去挡了一下,谁料手腕处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好似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。
接着,徐京墨开始浑身麻,一股如蚁爬全身的悚然袭来,小腹处倏忽升起一股火灼般的痒意!
“此物名为无妄蛊,是我的珍藏,一般人我还真是舍不得用这小东西……”
下一刻,燕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。
“这……怎么会?这蛊明明不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