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带半分情绪,“你便是猜对了,这些话说出来,却是大不敬。若本官有心,你今日便要被灭口。”
“谢大人何必总是吓我。”宋矜不满。
“太后虽被幽禁,其党羽却被陛下重用了。”谢敛倒了杯水给她,却咳得水洒了半盏,“你阿爹的案子,陛下与他们,都不大满意。”
宋矜抿唇,有股难言的怒意。
但她这么久以来,也知道皇陵案一时之间,完全不可能翻案。故而她避开这件事,只问他,“那你呢?秦娘子……秦念说,你不太好。”
谢敛终于抬起脸,直视她。
对方长眉凌厉、黑眸深沉,她从前总觉得过于狠辣绝情,如今终于缓缓品出一点深沉持重来。
他说:“宋娘子,你可知道我手上,沾着多少人的血?”
宋矜哑然。
他又说:“我这样的人,再是位高权重,不也该下场凄惨?”
其实他说得一点也不错。
只是一个人对自己这样理智清醒,就成了一种残忍。
“可是……”宋矜和他谈不上什么情分。
相反,她对他更多的是猜忌。但此时此刻,她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压抑难过,至少谢敛做的所有事……很难用单纯的好坏来评判。
“可是阿念和章四郎,还有章世伯……”她忍不住喃喃。
谢敛摇头,他喝了口水,“宋娘子,我手里的人命不下万条。这么多人里面,总是有冤魂的,总有替死鬼,你难道不该为这些人气恼吗?”
宋矜猛地颤抖了一下,她猛地想起自己的父兄。
但她看着眼前风轻云淡的谢敛,又忍住了那股忌惮,再次说道:“无论如何,谢大人是我的恩人。若是有朝一日,我有能力,必然会帮谢大人。”
对面的人沉默握着水杯,摇了摇头。
但在宋矜的目光下,他还是说道:“皇陵案的漏洞,原本是你父亲交给我,从太后母家拿回赃款补西北的缺。原本弹劾宋阁老之后,本该收押在刑部,由老师审理,却被赵宝截了胡……赶在老师上书之前,便密杀了你父兄,老师只能保住宋闵。”
宋矜已经有了差不离的猜测,但亲耳听到,还是悲从中来。
她忍住酸涩,道了句谢。
“老师那里,有你父亲留给你的亲笔信。”谢敛语气温和了些,“宋娘子,今日之后,宋家便远离这些纷争吧。”
宋矜沉默着,点了点头。
他说得对,既然太后党羽仍在,宋家现在也未必安全。
第19章子规血(四)
但这个时间点,却有些古怪。
秦念恰与他吵了架,章四郎似乎也真的动了怒,连章永怡都亲自用戒尺处罚他。
她欲言又止,想要再补救一点什么。
“不必愧疚,你做得已经很多了。”谢敛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,话语接近温和。
窗外天色不觉昏暗了些,大概是要下雨了,急促的风卷着落叶吹入窗棂,案前书卷翻得飒飒作响,竟有些说不出来的焦灼感。
终于,宋矜问道:“谢大人不会疼吗?”
谢敛按着书卷的手一顿,掀起眼帘看他。
他的目光如此清冷沉静,如同冬日结了冰的雪湖,有种近乎漠然的肃杀。但宋矜此刻,却急切地想要探究,厚厚的冰层下藏了什么。
如果他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大局与道义。
那他就不是传闻所说的,心狠手辣的权臣谢含之。他所杀的每一个人,都是指向他的一把刀。他所保护的每一个人,都将把他推得更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