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方是柔然汗国,孝文帝当初迁都洛阳的原因之一,便是柔然兵威赫赫、国力鼎盛,而都城太过靠近柔然,着实是不安全。大魏以南则是梁朝。
时至今日,曾令孝文帝压力巨大的柔然汗国就像步入迟暮之龄的老人,诸多“子弟”见“老父亲”力不从心,开始起来争夺遗产了,其争斗程度甚至比大魏王朝还要激烈。而梁朝算是一个新生国度,但是大魏王朝在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,一次次举兵南征,歼灭了梁朝大量精锐,从而使其陷入了人心各异的疲弱期。
至于大魏王朝,现在虽然内战不断,权臣更是如同走马灯一般迅速更换,但是得益之前积攒下来的资本,而南北双方又陷入困境,所以整体实力还是当世第一。
如今的柔然同样视内部敌人为心腹之患,再加上整体实力不如大魏。于是在大魏使臣携带钱财北上求援之时,两个打了大半辈子的“老人家”干脆结成守望相助的同盟:咱老哥俩家门不幸、同病相怜,今天我老柔帮你老魏剿灭破六韩拔陵,你老魏日后也要帮我一把;等到咱老哥俩把彼此的不孝子孙尽数死绝,再来较量。
老魏有求于人,自无不允之理。
而南方的梁朝与北方“二老”相比,算是正值有为“壮年”,其国君萧衍更是志存高远、雄心勃勃。只不过萧衍虽然很想要趁机北伐,让那魏老狗乱上加乱。可是由于此前精锐尽失,威望大跌,他也只能安安分分的恢复元气,坐视良机飞走。
也正是因为三大霸主实力大跌、一个比一个烂,且都默契的以整顿内部、恢复实力为重,所以这方争战不休的东方大地暂时进入了和平;边境冲突虽然时常发生,但是大势方面,却是相安无事。
卫铉本以为大魏王朝这些年内战连续不断,尔朱荣因处处受制而贫困潦倒,其精锐军的战斗力、精神面貌也好不了多少,可是看到叱列延庆的兵,以及了解募兵的条件,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少离谱。
尔朱荣的嫡系军士兵完全是以魏武卒的标准来选拔,按《荀子议兵篇》记载,即是“魏之武卒以度取之,衣三属之甲,操十二石之弩,负矢五十,置戈其上,冠胄带剑,赢三日之粮,日中而趋百里。中试则复其户,利其田魏武卒宅。”
也就是说,尔朱荣在选兵之时,每个士兵必须披上重甲、手执长戟、腰悬横刀,背负犀面大橹、强弩和五十支弩矢,同时还要携带三天的军粮,然后在半天内急行一百多里。除此以外,还要拥有精湛的骑术。
唯有满足这些基本条件,才有资格进入尔朱荣的嫡系军。在之后的训练中,士兵如果承受不了近乎凶残训练、接受不了严格的军纪,仍旧被踢出。不过训练艰苦和选拔标准虽然非常严酷,但是一旦正式成为嫡系军中的一员,就能享受到优厚待遇、全家徭役和田税等税赋也被免除。
这样的军队,尔朱荣足足养了好几万,他不穷谁穷?
然而好处也是显而易见——嫡系军士兵不仅具有优秀身体素质、精良的军事装备、过硬的军事技能,还有军功和物质刺激,其强悍程度实非其他军队所能比拟。而尔朱荣正是拥有一支死士般的精锐之军,所以他时常以少胜多,轻松击溃数十倍于己的敌军。
();() 了解了这支军队的存在,卫铉方才发现尔朱英娥说话不靠谱,她单纯从衣食方面说她爹穷,完全不知道她爹最大的财富就是这支军队、完全不知道她爹只凭这支军队就能打下广阔疆域。
类似的强兵,朝廷战前也有十多万。但是大魏王朝近几年一片大乱,各路豪强各引精锐在北方反复厮杀,尔朱荣精锐损失极大。而朝廷那十多万精锐之军更是分成几個派别,也在内战中消耗了很多。于是不管是地方豪强和军阀也好、还是朝廷也罢,整体实力降了一半以上。
而尔朱荣在北上平叛的李崇坐免官爵之后,主管肆州、并州战场,如今战事尚未彻底结束,他的兵就像是救火队一样,到处去平叛,使得各地军营空荡荡的。
。。。。。。
不日,叱列延庆率军抵达秀容郡,全军入住一座空空荡荡的军营,他安排精兵住东营、乡兵住西营。而各县乡兵自成一体,分别在县尉率领下居住一方。
梗阳县三幢乡兵住在西营东北方,主将便是县尉王承祖。据卫铉观察,王承祖能力有限、不懂军事,并不是担任主将的人选。
王承祖连本县乡兵的基本情况都不清楚,针对性的整编更是无从谈起;这便导致第二、第三幢各旅士兵仍然是老中少混搭。要是以这种阵容上前作战的话,结果可想而知。
最要命的是此人属于正宗的不识变通的书呆子,他在行军途中一边看兵书、一边用长途奔袭的要求搞急行军;几天时间下来,直接把几十个老兵给奔死了。
这下子,王承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。于是赶紧召集三位幢主、三位副幢主,开了一场紧急会议。然后冷汗涔涔的翻看兵书,当他在兵书上得不到答案,于是在大家建议下,决定效仿第一幢,令第二第、三幢各旅进行整编。
卫铉和韩轨以及另外两名幢主、两名副幢主不幸遇到这种主将,心都凉了。
这时,王承祖已然跑去中军听命,三名副幢主负责安排三幢士兵。
卫铉和第二幢幢主王佑、第三幢幢主达奚朗愁眉苦脸的聚在一处,他们以三角之势蹲在地上,每个人都是双手抱胸,再将下巴顶在手臂之上。
见着卫铉忽然拿根手指在沙地上划圈圈,张琼和王佑不由自主、毫无目的跟着伸手划圈圈。
这一画面,已经在路上发生过很多次了;三人蹲了、划了一会儿功夫,很是默契的叹息起身。
“唉!”
“唉!”
“唉!”
“从军营空无一人的情况来看,此番是当真要打仗了。我们梗阳三幢士兵本来就是老弱病残,如今又不幸遇到不通兵事的主将。如果上了战场,那分明就是给敌人送人头和军功。且都说一说接下来应当怎么办。”说话是年纪最大、体格高大的王佑。
他是太原郡祁县人士,属于太原王氏里的一脉。只不过太原王氏枝繁叶茂、形同一个国家,各系各支一致对外的同时,内部斗争也是异常激烈。
();() 祁县王氏是最重要的分支之一,有资格扛起“太原王氏”这面大旗。以正宗自居的晋阳王氏为了避免失去大权,于是对拥有“继承权”的祁县王氏采取了严厉打压。
王佑身为祁县王氏最出色的领军人物,理所当然的受到重点“照顾”。否则的话,人到中年、文武双全的王佑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幢主?而太原王氏子弟这个身份对他来说,非但用处不大,反而让他遭到嫡系、尔朱系的双重敌视和打压。
如果有志气、有魄力自立门户,倒是不受宗族束缚,可是想要走出去,哪有那般容易?
一旦自绝于王氏、或者被踢出族籍,势必臭名远扬;到时候,别说是有所作为了,便是祁县一脉也将受到牵连,再也没有出头之日。
“还能怎么办?当然是兵来将挡、刀来头挡。”奚达朗抱怨了一句,目光看向了卫铉,说道:“不过话是如此说,但我们也不能贸然送死。卫兄弟,尔朱娘子送你数十里,想来你和大都督有些关系,你能不能设法把王县尉给换了?”
他叹息一声,又说道:“也不是说非要将他换掉,但是最起码也要让他不再援手军务。只要他不插手,咱们就能根据作战要求,整编全军,日后如是立功,白给他一半功劳也是无妨。”
“事关生死,万万不可大意。眼下战事在即,若是继续这样下去,敌军只需一百精锐就能将我们杀得溃不成军、片甲不留。”王佑并没有指望嫡系出面化解眼前困境,他亦是向卫铉说道:“卫兄弟,我和达奚兄弟没有进谏之门,我们总不能真的刀来头挡吧?”
“自然不能。”卫铉说道:“我人微言轻,怕是改变不了什么。为了增强说服力,我们稍后一起求见叱列将军;由我说明梗阳情况,你们从旁补充。”
没有人想死,只是卫铉和叱列延庆不熟。而叱列延庆作为一个心志坚定的沙场宿将,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,他怎么可能因为微不足道的卫铉而改变立场?所以最好是三个人一起去。
正说话间,石忠从外面疾步而来,向三名幢主团团一礼,而后对卫铉说道:“幢主,中军使人前来传讯:大都督有请。”
三人大感意外,他们没有想到尔朱荣也来了,而且指名会见卫铉。
卫铉心下一动,许是他让尔朱英娥转交的书信引起了尔朱荣的注意。
见卫铉神情有异,王佑也不疑有他,拍了拍卫铉的肩膀,颇为激动的说道:“机会难得,卫兄弟务必将我军情况说明清楚。”
“若能将王县尉换下,更好!”达奚朗亦是说道。
卫铉默然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