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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意(第1页)

李夫人办这个花宴,本就是打算给自己的长子相看。陆氏不过顺水推舟,也借着这个机会替白亦安几人掌掌眼,万一就有那合意的呢?

既应准了会去赴宴,陆氏便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来捯饬几个女儿,命郑妈妈带人抬了自己的妆匣来。

黄花梨的木料,黑漆螺钿的做工。妆匣拢共有五层,足有一人高。层层叠叠推开后,满室都浸着珠光,刺得白亦安眼仁儿发酸。

陆氏的用意很明显了,既决定带人出门子,就不能让人说她苛待庶女。且三个女儿都到了议婚的年纪,白亦和纵短些年岁,可也能慢慢相看了。总不能到了年纪随便说一门亲事,面上光鲜,不管内里好歹。陆氏不是这样的嫡母,也作不来这样的事。

女子在这世道上本就比男子艰难些,又何必在婚事上多添一层坎坷呢?陆氏自小就是这般性子,平日里待几个庶女也算一碗水端平。

特地开了妆匣,白亦安便明白陆氏的意思,是打算让她们在三日后的花宴上好生表现,就算不是为相看婚事,这样的场合,也不能轻慢。

白亦宁第一个下榻,围着妆匣转了一圈儿,信手从里面挑出一支珠簪来往白亦真头上比划,“大姐姐戴这个好看。”一会儿又拿起一支羊脂玉桃镶银如意纹簪对着白亦安道,“五妹妹袋戴这个好。”后又拿起一根高山流水错金镶祖母绿银簪,对白亦和道,“七妹小些,戴这个正合适。”不能说白亦宁的审美不好,只是看起来有些不搭调。

陆氏嘴角抿出一抹笑,亦宁哪里是给几个姐妹挑首饰,分明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人罢了。

因此陆氏端起茶盅微抿一口,对着白亦宁道,:“莫要拿你几个姐妹寻乐,让真姐儿她们自己先挑合意的。”只是合意的未必就是合适的,陆氏让亦安几人自己挑,她最后还是要把关的。

白亦宁放下簪子就到陆氏面前撒娇,“娘怎么能这么说我,明明大姐姐、五妹妹和六妹妹戴着都很合适的。”白亦安三人这会儿才站在妆匣前,细细打量起里面的首饰来。

陆氏善持家,和白父成婚后便打理家计,外任的应天又是富庶之乡,纵是不搜刮民财,这几年置办下来的产业也足够可观。因此陆氏的妆匣塞得满满的,且都是好首饰。光红宝石头面,足足铺满了一整层。

能被放进妆匣的首饰自然都是精品,方才白亦宁挑出的三支簪子哪一个都价值不菲。

陆氏笑着用指腹点点白亦宁的额头,“你个鬼机灵,亦真年长,戴那支羊脂玉簪正相宜,珠簪给亦和正好。错金簪太素了些,赴宴去该打扮得庄重些才是。”白亦安年纪不上不下,压不住羊脂玉簪,更不用说玉簪下面还缀着用各色宝石做成的流苏,过于华贵。而白亦真又最年长,那珠簪上的珍珠虽然层层叠叠,霎是好看,却显不出白亦真的年纪来。白亦和年纪小,戴错金簪过于素净。

白亦安手里正拿着那支素净的错金银簪,细细端详。虽然陆氏说这支簪子太素净,但白亦安一眼就被吸引了。这多赖白亦宁的巧手,不然一堆富丽堂皇的首饰里,要择出这么一支素净的簪子来,还真是不容易。

簪子整体像个书签似的,正面用金线细细勾勒出了高山流水的景象。白亦安翻过背面,最顶上镶嵌着一枚圆润的祖母绿宝石。

背面还用金线描出一幅字——高山流水自依然。

这支簪子能被陆氏收进寻常不示人的妆匣里自有原因,它是陆氏父亲在其开蒙后不久送给女儿的,最开始的用途并不是做插戴,而是陆父让女儿做书签用的。

那句“高山流水自依然”就是陆望对女儿最朴素的祝愿,可以说是意义不凡。

这样的首饰在妆匣里并不少见,陆氏幼时的生辰礼,及笄时的及笄礼,都被陆氏放进了妆匣里。即便是现在,陆氏已经做了当家主母快十年,陆父每年还给女儿送生辰礼。有时候是首饰,有时候则是自己作的一副字画,还有别的把玩之物。

陆望出身大族,又是独子,家财颇为丰盈。不然怎么能在青年时便游历了大半天下,又在中进士后未曾出仕,殿前答对后从容退去。当时的圣人还不是如今的皇帝,而是其父。

老圣人喜陆望之才,又见他不为名利所动,非但没有追究他的不仕之举,反而亲赐玉带一条,以资勉励。

当年陆望本在一甲之列,几位阅卷官正为陆望的名次争执。主官认为该点状元,陆望的卷子他一眼就相中,更是平原陆氏出身,和他有点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,比本家出了五服还远的那种。

而其余几位阅卷官则认为陆望太年轻,且另一位举子的策论更佳,那位才该是状元。至于陆望,榜眼或探花都可。至于二甲?陆望的文章摆在那里,没有一个阅卷官敢说让陆望出一甲之列的。

一直闹到了御前,老圣人心生好奇,于是殿试之时对两人格外留意。

陆望确实少年英才,试问对答也毫不怯场,一点都看不出来陆望当年才将满十八。

这样的才俊,让老圣人心生得意。他这样的年纪,又遇到这样的年轻人,足见国运之隆。

老圣人更属意陆望做探花,陆望品貌不凡,又是年轻人,做个探花不算屈才。至于状元,老圣人另有想法。

谁知陆望不愿出仕,一番对答又让老圣人心生欢喜,于是亲赐玉带,让其恣意山河去了。

现在的圣人,那时候的太子,便对陆望印象深刻。以至于三十年后陆望出仕,让圣人对着那时尚在人世的太子感慨,本朝又得人矣。

只是天不假年,圣人特请陆望出山,为的就是皇后新丧,给太子添一助力。本来陆望不愿出仕,但想起两代圣人对他恩隆备至,这才出山。不想太子骤然离世,陆望也在太子太傅的位置上闲置。

时过境迁,一晃也过去十来年了。

白亦安指腹婆娑着错金簪身,端详片刻后又放了回去。无它,这簪子确实太过素净,不适合三日后的宴会。若想标新立异,自然是越素净越好,只怕到时候满园珠翠之中,再独树一帜,也只泯然于众人。

陆氏看着白亦安拿起又放下,心里略想一想便明白了,把白亦宁从怀里推了出去,“还不去挑首饰,也帮真姐儿她们参谋参谋。”这话让白亦宁十分高兴,立刻就起身离开,看得周围的丫鬟妈妈们低声笑个不停。

这首饰一挑就是一下午,就连晚膳也是摆在景然堂用的。白成文下衙回来见景然堂正热闹着,抚着短须笑呵呵地去了书房,自己一个人用膳,没有去打扰妻子和女儿们。

晚膳后,大头的饰物终于挑完,陆氏给白亦真选了一套金累丝凤凰镶红宝石头面,端得富贵满盈。陆氏给白亦真相看,自然要以她为重。那支羊脂玉桃缀宝石流苏的簪子也给了白亦真,等到了赴宴那天,只怕满头的首饰能压得白亦真抬不起头。

不过陆氏也没有把希望全然寄托在江南,和京城也时常有书信来往。毕竟白亦真的母亲就在京城,万一有更好的选择,自然万事大吉。

白亦宁几人虽是陪衬,但也不失富贵。白亦宁是一套錾金牡丹镶红宝石头面,用金子打成薄片,又做成牡丹的样式,花蕊用红宝石点缀。两人都戴着翡翠耳坠,立在一处格外好看。

白亦安与白亦和尚未及笄,白亦安是一套玉簪花首饰,金簪顶部用和田白玉雕成玉簪花的样式,清雅而不失富贵。

白亦和则是白亦宁拿出的那支攒珠红宝石簪,以珍珠为主,红宝石为辅。白亦和还不到相看的年纪,是最好打扮的。

而白亦安则让陆氏有些头疼,及笄近在眼前,却又不能立时相看,总不能嫁到夫家去养病吧?那完全是得罪人和害了白亦安。

既不能现在就透出要给亦安相看的意思,又不能让外人就觉得陆氏看轻庶女,对于白亦安的打扮,陆氏可谓是煞费苦心。

白亦真和白亦宁、白亦和手腕上都是白玉镯,唯独白亦安是二色捻金嵌红宝石镯,一圈红宝石做成石榴模样,又用金丝绕成叶子,单这份做工,就已经能称一声巧夺天工,更不用说其中耗费的材料。

虽然发饰不如白亦真和白亦宁富贵,但这手镯一亮出来,也绝不会有人说陆氏不看重白亦安。

挑完首饰,陆氏又让蔷薇拿出四块玉佩来,给白亦安几人做压裙用。四块玉佩材质一样,陆氏也没让姐妹几人看着挑选,而是放在四个木匣中,挑中哪块全凭缘分。

白亦安四人分别选了一个匣子,当着众人的面打开。本来就是为凑个趣,和抽花签有些类似。

而等白亦真从匣子里拿出玉佩的那一刻,陆氏笑容未变,蔷薇心里却暗自叫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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