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突然難過起來,情願瓊斯和趙雷音一樣直白地說想跟他睡覺,想讓他跟他,每個月給他多少錢把他養起來。
而不是跟他探討這種自由人才煩惱的問題,讓他發現他原來已經失去了體驗愛情的資格。
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毛毛細雨,在兩人的頭頂各織了一層霧白的細水珠。瓊斯發色淺,那水霧看上去像戴了頂毛茸茸的薄帽子。韓墨驍發色深、頭髮密,像頂著一張厚厚的蜘蛛網。
他的睫毛不算很密,卻長而卷翹,漂亮的桃花眼被露水弄得濕漉漉的,因為思考而有些失焦的眼神像純情的鹿;剛剛吃過熱食的嘴唇紅潤飽滿,唇珠鮮艷欲滴,又像妖冶的貓。
瓊斯看得呆了,見他沒說話,竟情不自禁低頭朝他靠了過去,想要吻他。
兩束黃色的車燈滑過他們的上身,照得兩人睜不開眼,等再能視物,便瞧見一輛渾身漆黑的轎車從不遠處鬼魅似的地開了過來,無聲地停在他們前面幾步遠的地方。
夜色已深,路燈不是很亮,雨霧中瓊斯看不清駕駛位上坐著的人的臉,只看得清他穿著黑色衣服,戴一頂黑色的帽子,下頜線緊繃著,不算高興的樣子,又好像沒打算下車。
但韓墨驍知道,那是阿德。
他突然驚醒了,抬眼望著金髮碧眼的男人:「我不接受您,是因為我對您只有朋友的感情。」
「我們走吧,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。」瓊斯見他臉色有些蒼白,嘴唇都抖了起來,以為他冷了,抖開外套想要替他披上。
但韓墨驍已經跨步上前,快走到了駕駛室旁邊。
雨刷被打開,擋風玻璃上的雨霧很快就擦淨了,瓊斯認出那人是梁今曦的司機,司機看著他,開口說了句什麼,韓墨驍便又走回了他跟前。
「瓊斯先生,」韓墨驍牽了牽唇角,「不好意思,我有點急事要先走,您自己回去吧。」
「墨驍,他是來接你的?」瓊斯伸手握住他的小臂,突然問,「是因為梁先生嗎?你已經做了他的情人?」
他站得很近,把話說得很小聲,確保除了兩人沒有其他人聽見。
韓墨驍輕輕掙開他,後撤一小步,扭頭看了眼阿德,小聲問:「您喜歡我什麼?」
瓊斯微愣之後慢慢地說:「我覺得你很鮮活、很有生命力,你努力地活著,像……北威爾斯雪山上的杉樹,我和你在一起很開心。」
韓墨驍靜靜地聽完了,臉上依然笑著:「誰說英國人不浪漫?瓊斯先生,您會遇到杉樹的。」
但是瓊斯簡直大錯特錯,他不是杉樹,他只是泥地里一片枯掉的黃葉子。他這麼努力活著、出賣自己活著不是因為他想這樣,而是別無選擇。
瓊斯看到的只是表象罷了。
「墨驍……」
「您叫我韓先生吧,」韓墨驍笑了一下,「咱們還是別做朋友了。」
他怎麼忘了,竟以為自己有交友的自由,竟以為歐洲的資本家只為和他交朋友便一再跑來吃路邊的蒼蠅館子,和他聊天是因為想念故鄉。
他怎麼忘了,不管喜歡男人還是女人,他都不能接受任何人。
「司機剛才跟你說什麼?」瓊斯追問道,他還和初見時一樣,感興的事情都要弄清楚。
「他說,去瓊斯道個別。」韓墨驍轉身快步走到車前,拉開后座的門鑽了上去。
阿德沉默地發動車子,從瓊斯身邊路過,從始至終沒有跟他說一句話。
韓墨驍目不斜視地坐在車裡,感覺到瓊斯雖然站在原地沒有動,但目光一直追隨著他,直到他被這輛車載入模糊的夜裡。
他冷淡地笑,心裡已經很清醒。
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真的喜歡,無非又是一個被皮囊迷惑的人而已。
他不屬於他自己,不會知道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麼滋味了。
梁公館到了,中式的園林一遮三掩,依舊是彎彎繞繞,穿過幾個空無一人的走廊去才到梁四爺屋裡。韓墨驍跟在下人後面,感覺自己像一個妾,不,像一個暗娼。
但這籠子是他自願進來的,他不僅不能傷春悲秋,還得牢牢抓穩,讓這籠子的主人高興。
梁四爺這回總算沒在伏案工作,像是剛洗了澡從浴室出來,正在系腰帶,額發上滴的水滑進浴袍里,順著胸肌中間的溝壑流進看不見的地方去了。
下人很快就告退了,韓墨驍打完招呼便也自覺地往浴室走。
梁今曦叫住他,走過來抬手扶住他的後腦勺,將他的頭轉向自己,看了兩眼,托著他的臉道:「不高興?」
韓墨驍把臉在他掌心蹭了蹭,抿唇說:「沒有。」
他的手很大,很溫暖,被這隻手捧著很快就暖和起來,韓墨驍忍不住多蹭了兩下,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皮膚,像是偷偷親人似的。
難得看小韓院長一見面就這麼親人,梁今曦手心一癢,用指腹在他臉上揉了揉了,低聲道:「多日不見,讓四爺看看長肉沒有。」
韓墨驍以為他又要看他洗澡,打算轉身進浴室,誰知梁四爺卻矮下身抱住他的大腿將他舉了起來,韓墨驍重心一歪,條件反射地抱住了他的脖子,臉立刻就紅了:「放我下來。」
「輕了點,」梁今曦不肯放,抱著他顛了顛,走進浴室才將人放在地上,「這些天沒好好吃飯?」
「吃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