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好就是这天!这段时日她一直忙着母亲的事,心里还想着如何帮顾思鹤,虽然记得要去找沈先生学下棋,却忘了日子。还好及时想起了,若是错过了约定,当真是她的不是了。如此难得能够资助阿七的机会,她自然是不会放过的。
昭宁想到此,忍不住催促马车走得再快些。
马车嘚嘚地跑着,前面已经到了谢氏药行外,葛掌柜正在药行外等着她。
昭宁随着葛掌柜进去,才知道葛掌柜是想请教她新开的分行选址一事,掌柜们已经选好了几个地界,只是需要她来最后做决定罢了。昭宁自然知道未来汴京城里哪处会更繁华,也着急着想去沈先生那里,便不与葛掌柜废话,拿了勾笔随意就在纸上将选址勾了出来,倒是令葛掌柜有些惊讶,觉得大娘子眼光很是毒辣,选的也是他们心里最属意的地方。
待昭宁处理完了事情,葛掌柜将纸叠起来,才道:“大娘子让我注意着沈先生的事,我便一直留意着。不过我发现,沈先生仿佛行踪莫测。”又道,“他老师去得早,我也甚是关心他,可是几次去找他,他都不在那里。我也不得不担心,不知沈先生背后究竟在做什么……”
谢昭宁眉心微蹙,想起方才在马车上,同樊星讨论之事,只想着此药会不会就是阿七送的,可却也忘了,这简直是比此前他被人追杀,更加掉脑袋的大事,若真是沈先生送的,她可定要劝他日后决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!
联想到此前,他还曾被人追杀,昭宁更是觉得心中担忧,便立刻想去找沈先生。对葛掌柜道:“我去沈先生那里一趟看看,掌柜只将地址定下就是了。”
葛掌柜有些担忧:“大娘子,您能找到他吗?”
昭宁却觉得,沈先生既然答应了她,便是不会食言的。
昭宁只带了樊星,快步走到了沈先生所在的巷子。
只见一扇双开的桐木门出现在不远处,上次见时是晚上,并未曾看得很清楚。如今才看到,这桐木门似乎有些年头了,连漆都剥落了,桐木门上的铜狮子扣环也已经锈出了铜绿。门口以砖石垒了两层台阶,缝隙间甚至冒出了青苔,沈先生的住处的确简朴。
她还没来得及上前敲门,只见桐木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,昭宁一怔,开门的却不是沈先生,而是个穿着短褐衣,戴着布帽,做书童打扮的人。此人长得平平无奇,仿若丢到人群中便找不出来一般。虚手一请对她道:“娘子请进来吧。”
这人是谁,沈先生的书童吗?沈先生竟是有书童的?
昭宁心中纳闷,但也没有问,而是跟着此人进了小院之中。这院子只有锦绣堂后花园的四分之一大。院中有两株高大茂盛的枣树,将小院遮盖了大半,虽是盛夏,可却甚是清凉。枣树上已经结满了累累的青色果实,浓荫匝地,一阵风吹过,枣树叶子簌簌作响。
沈先生身着一件布衣,极为日常的模样,他正坐在枣树下的石桌旁下棋,落下了一枚棋子。
听到她进来的声音,他抬眸看向她。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:“来了便坐吧。”
可是让她坐下之后,他又不再说话了。昭宁心里惴惴,极想试探他,那药是否与他有关,可这般直接的问似乎又不好,毕竟此事还是太过荒谬了。此时樊星站在一旁等她,时不时抬头望着枣树上累累的果实,哪怕它们还是青的,她也已经馋得口水滴答。而方才引她进来的书童,在轻手轻脚地给她上了一盏茶之后,便悄然退下了,她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,她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。
昭宁轻咳了一声,决定自己先开口:“沈先生,你今日便要教我下棋吗?”
沈先生自己又落下一颗子,终于抬起头问:“谁说我要教你了?”
昭宁没想沈先生竟说出这般话!她看着沈先生英俊的眉眼,从容不迫的模样。顿时一气,他怎么说话不算话!上次两人分别时,他明明说若是想学棋,下月初三来找他!
沈先生见她似乎有些着急般,嘴角一勾道:“我只是说,你若是想学,下月初三来。可并未说我便一定会教你。”
昭宁忍了忍,她还要问沈先生的话呢。她道:“先生既不不打算教我,又何必让我过来呢?”
沈先生却将自己身边一只竹制的小盅推到她面前来,里头盛放着莹莹宛如卵的白色棋子。他道:“下一个子试试。”
昭宁从棋盅中捏出一枚棋子,一时不知沈先生是什么打算,想考验她不成?或是以她下棋太差为由,拒绝于她?
如果沈先生是这般打算,那他可是失算了。旁的琴书画她或许都不擅长,可是唯独下棋,当年她是跟着那位不出世的神秘之人学过的,她的棋艺不说有多么精深,至少是比普通人强许多的。
昭宁想到这里,心里极有把握,这才低头看面前这个棋局。
这么一看,她却在心里咦了一声,紧接着皱起眉头。
方才沈先生应该是自己执了黑白与自己博弈,这棋盘的水平极高,黑白厮杀激烈,这绝非一般人的水平,甚至与当年教她下棋的神秘人相比,也是不差的。
她当日不过是跟着那神秘人学过一两个月,恐怕连人家十分之一的水平都没有,如何能面对一个与他相较的高手。昭宁也没这般有信心了,捏着棋子观察棋局,犹豫了片刻,凭直觉下了个平七提六。
见到她下这个位置,沈先生眉梢微动,但这般情绪很快就过了,随后他看向谢昭宁:“你以前可曾学过下棋?”
昭宁心想,学倒是学过,但却是前世学的。因此老实地道:“学过两个月。”
沈先生从棋盅中摸出一枚黑子,似乎未曾思考就落于棋盘上,对谢昭宁道:“继续下。”
看沈先生的表现,自己这步棋应是下对了!
毕竟她还是曾跟着高人学过的,也不会太差,只是许久未曾下了,有些生疏罢了。
昭宁因此生出几分得意来,步步跟着下过去,沈先生不思考,她也不思考,只是几步走下来,她却开始越发觉得吃力了,每跟一步沈先生的棋,都要思索很久,而沈先生却是下得越来越快,几乎她一落子,沈先生那边便同步跟上子。她却要抓耳挠腮思索半天,直到最后白棋已彻底无法做活,她不得不投子认输。
没想到,沈先生竟这般厉害!
昭宁细想来,甚至觉得,比那神秘人都还要厉害几分!
原来阿七竟有这般厉害的棋艺!以前似乎从不知道他会下棋,不过那时候她眼睛并不能看见,许是阿七下了,她也是不知道的呢。
昭宁此时不光是为了接济阿七才想让他做自己的先生了,而是她本身也对围棋十分感兴趣,但良师难觅,那些读书人所谓会下棋,也不过是些之乎者也的庸才罢了,故她也从没想过去找人来教。
如今知道沈先生竟真的是高手,她还真动了拜师的念头。
不知道沈先生肯不肯收她?
可是沈先生赢了棋局,将手中剩余的黑子往蛊中一洒,抬头看了看天色,道:“时辰不早了,我还有些事。”
这话是什么意思,他是不愿收她做学生吗?昭宁心里一急,难不成她输了便不能做学生了,可是凭他的棋艺,这世上能胜过他的又有什么人!若是她能胜过他,何必要拜他为师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