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她能做,多做一点也就罢了。丁氏想得开:谁让她是宗妇长嫂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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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女婿当招待蛋茶。进屋看到堂屋跟去岁冬节时一样摆了两套桌椅——显见得是预备了陈玉、金凤的座儿,李桃花见状心里宽慰:三年前的那场风波可算是翻篇了。
……
王氏自己山里出身,知道山区媳妇日常劳作的辛苦。她看丁氏没大金凤几岁,一张脸庞却是比金凤的鞋底还黑,天然就有几分怜惜。
待见到不止两个孩子陈繁、陈荣身上的衣帽,甚至连丁氏自己脚上绣花鞋的鞋面都是金凤的手艺,王氏不免触景生情,想起当年的自己——明明干着家中最苦最累的活计,忙碌得连自己衣裳都没得时间做,落别人眼里却是处处不如人,越发觉得丁氏不容易。
看陈龙、李满囤、李桃花、陈宝、李贵中谦让坐下后,主桌还剩两个座,王氏招呼两孩子:“繁哥儿,荣哥儿,过来坐!”
李桃花见状赶紧推辞:“嫂子,使不得。陈繁、陈荣还是孩子,下首加两张凳子镶个边就行了。”
预备归预备,实际就这么几个人,可不好叫她哥嫂再开一桌。
王氏不同意道:“两孩子平时来都有座儿,这大过年的,镶什么边儿啊?”
“回头陈玉和他媳妇来了也都镶边不给坐?”
“再就是他俩来了,三弟和三弟妹知道你和你女婿在这儿,会不跟着一道来?难不成我还现摆桌子?倒显得我没预备他们来似的!”
难得媳妇大气一回,不差钱的李满囤老爷帮腔道:“是啊,妹子,听你嫂子的!”
再一次听到李满囤唤自己妹子,李桃花愈加好奇:她哥真就改口了?到底什么缘故?
想想李桃花就没再言语。
“贵中媳妇,”招呼两孩子打横坐下,王氏又嘱咐舒窈:“好生招待你宝嫂子!”
舒窈自是答应。
去过青苇村,舒窈见识了丁氏三伏天早起喂鸡、打草喂猪、烧煮饭菜的汗流浃背以及落于所有人后的饮食,知道她家常日子比她的粗使媳妇还辛苦,不免心生怜惜。
有道是世间万苦人皆苦,苦苦不同。回想着她祖母生前的口头禅,舒窈感慨:似她祖母是老年丧子的苦,她是幼年失怙的苦,丁氏是贫穷的苦,都是苦。
现她婆既安排她招待丁氏,她自当尽心。
“宝嫂子,”舒窈招呼丁氏:“过来这边坐!”
看舒窈把自己往主座上让,丁氏赶紧摆手推辞:“使不得!使不得!”
“回头小舅、小舅母他们都还要来!”
推让中丁氏退到了次桌东侧下首的座椅前,顺手扶着椅背央告道:“中弟妹,你让我坐这儿就好。”
舒窈度其位次,搁心里过了遍人头:除了现在场的十个人以及陈玉、李金凤,三叔李满园家有六口人,其中李贵富带他媳妇关氏、美芹多半会回关家归宁,能来的只李满园、钱氏、李桂圆三个。
如此十五个人。
十五个人里,男八女七。座席必然调整为男人一桌,女人一桌。
女人这桌里大姑李桃花和她婆王氏必是主位,往下数三婶钱氏、李桂圆——丁氏作为大嫂子序位第五,座次正是她现站的地方。
看来丁氏面糙心不糙,舒窈感喟:行事极有成算!
由此舒窈便不再劝,只抬手帮孙氏意思挪了下椅子,轻声笑道:“嫂子总是这么客套!”
丁氏顺势坐下,笑回道:“
不是客套,实在是坐不惯大位置。还是这样自在!”
谈笑间舒窈在丁氏下首落座,丫头采薇适时送上厨房新打的蛋茶和刚出笼的包子。
看到白底红花细瓷汤煲揭盖后露出的包子,李桃花微微一怔,转即明白李满囤、王氏的好意,心里感念——这是真正的亲人啊,知道她一家子今儿得大清早地从青苇村来,才生出这样的主意!
……
舒窈看李满囤给陈龙、李贵中给陈玉、王氏都在给李桃花和两孩子挟蟹黄包子,便也挟了一只给丁氏,轻声道:“宝嫂子,你尝尝这包子!”
舒窈挟给丁氏的蟹黄包是一个皮薄得近乎透明,肉眼可见内里金黄蟹油的小笼包
丁氏不是第一次吃舅家的蟹粉小笼——两个月前的冬节才刚尝过。
那一次她小儿子陈荣在吃完舒窈给挟的包子后,不知天高地厚地伸筷子去蒸笼里子挟,结果一筷子就挟破了包子皮——即便有她眼疾手快地从旁给帮忙,也未能阻止蟹油从蒸笼滴答到碗盘,滴得一天世界。
由此丁氏方知晓舅家的蟹黄包子味道虽美却不好挟——起码她挟不好。她想吃尝美味又不想丢人,就只能假手旁人。
因为有这一段故事,丁氏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舒窈的殷勤。丁氏拿吃蛋茶的白底红花细瓷小调羹接住了包子,有些羞涩道:“中弟妹,你太客气了!”
“你别光让我。你自己也吃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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