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明公谬赞。”
于言正神情赞许:“我此前未曾见过你,不知你名姓?”
“小子姓虞,名兰川,您可唤我行直。”
“行直,”老者念了句,随后颔:“行正直之事,倒配得上你的言行举止。”
虞兰川道了声“过奖”,两人并肩朝宫外行去。
“不知你师从何人?”
那年轻的后生闻言倏然间敛了笑,眸色沉沉,他搀扶着于言正往前走着,却避而不答:“老明公,不知可有随从在宫外等候?”
于言正不解其意,只见他回避,眼神中颇有些失望。
他拒了虞兰川的搀扶,低声道:“行直,不是每个学子都能得大儒教导读书、作文章。我观你年纪轻轻便官至三品,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,可为何对你的恩师却避而不谈?”
他会错了意,只当虞兰川是因着老师并不出名而窘迫,叹息道:“你莫非觉得,恩师籍籍无名乃是你的污点?”
虞兰川垂下手,眼里无悲无喜。
听他说完,也并不解释,只是道:“老明公,你评判一个人的好坏,是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,还是他人口中描述的?”
“那必是相信亲眼看见的!”老人家胡子一翘一翘,颇有些滑稽。
那年轻的后生低头笑起来:“我也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,他人如何说我恩师,我半个字都不相信。”
说完朝于言正拱手下拜,随后直起腰板越过他,独自朝宫外走去。
那须皆白的老者眼神困惑,他远远地望着远去的背影,却觉得那身影分外孤独。
“真是个怪人!”于言正原地站了会,腿刚一抬便差点一软,他弯腰揉了揉膝盖,口中咒骂道:“这虞行直,哪有搀扶到半路就将人抛下的道理!可见他的老师想来也不怎么样……”
他嘀嘀咕咕的,自己缓缓朝东华门走去。
虞兰川心中无比愤懑,脚步都比平时快些,是以到宫门口时,学子还未全部散去。
许多同僚都站在东华门口等候,有大胆的已经捡起外头那群学子扔掉的文书仔细地看起来。
他们三五成群地议论着,虞兰川仿佛是个局外人一般。
他也不硬往里凑,只站得稍远些,百无聊赖地往宫门外看。
脑海中回荡着于言正方才的话,他轻勾起唇角。
他的恩师啊,名满天下,如今虽身负骂名,但终有一日会得昭雪!
这是他活着的意义。
可此案至今,已有十年之久,如今纵有心翻案,也实难找到证据。
一切仿佛都烟消云散了。
虞兰川垂下眼。
容昭见大势已定,心中快慰不已,她笑起来:“明砚舟,陛下重审学子一案了!”
“我听见了。”明砚舟看着身侧笑靥如花的女子,温声道:“你那文书写得极好!”
“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,方才百姓不是说于言正老先生一早便跪在宫门前为学子请命吗?”
明砚舟笑起来:“于老先生与你一道救了他们,若他们知晓,定也会感激于你。”
“不必让他们知晓,”容昭笑道:“为众人抱薪者,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。”
明砚舟转眼望着她,只见那女子嘴角微微含笑,一双眼粲如星辰。
有一缕丝拂起,轻轻扫过他的面颊。
独属于女子的淡香袭来,明砚舟浑身一震,手在袖中握紧。
胸腔处是为人时才能感受到的勃勃生机!
容昭恍若未觉,她抬眼看着学子、百姓如潮水般散去,青石板上铺陈着她的笔墨。
有些已被踩脏了。
她却不恼,只弯腰拾起一张藏于袖中,随后同明砚舟道: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“好。”那股淡香倏然离去,明砚舟缓缓松了口气。
一人一魂转身,背离宫墙而去。
时已至午时,太阳毒辣得很,琉璃瓦上的光反射而来,晃了虞兰川的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