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惯常这样,从小便是如此,因着和肖晗关系不睦的缘由,时常在背后对朝露不大规矩。
幼时那会,就时常嘲笑她是爹娘不要的‘野孩子’,学馆里,肖晗不在的时候,还伙同几个官家子弟欺负她,不是藏了她的书册,就是往她座位上放黑虫,她刚开始忍气吞声,以为他会见好就收,却不想她的沉默反倒助长了他的焰气,愈发变本加厉的欺负她。
她忍无可忍,最终还是不堪其扰,在肖旭又一次藏了她的东西后终于鼓足勇气伸手向他讨要。
那会她不过六岁的年纪,矮小的她对十岁的肖旭来说柔弱的不堪一击,他嘴角擒着坏笑,一脸的不怀好意,就这样轻慢道:“怎么,你哪只眼睛瞧见是我拿的,要真是,我把座位让给你,你给找找,要是没找到,可怎么说。”
肖旭的生母是贵妃,母家又是有权有力的徐家,那些半大不小的孩童也是为此才忌惮他,对他言听计从。
而朝露是太子带回来的,本质上就和他肖旭处于对立面,也就注定了两人不能和睦相处,而肖旭的如此作为,自然也是在变相的在挑衅肖晗。
那张布满嘲弄和讽刺的嘴脸在朝露看来是极其的不适,压抑已久的怒火已经难平。
她那会倒是没考虑那么多,入宫以来一直都规矩本分的她第一次受到这种侵扰,也是被折磨的没了法子,才会采取最极端,最原始的方式来处理。
看着肖旭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孔,她终于是没忍住,亮出她的尖牙和利爪,朝着他扑了过去。
两人的积怨本就由来已久,而幼时就相看两厌的二人直到这会也没能原谅对方,朝露本不欲同他过多纠缠,但他这会的所为也算是触犯到了她的底线,她眼神罕见的凌厉,抬头就往肖旭看去,嘴里是区别于方才的客气:
“三皇兄此言差矣,小妹听闻,锦宁的事情因为三皇兄的处置不妥皇伯父直到现在还怨气难消,而大皇兄不日也会重返朝政再掌六部,如此一来,要说不顺意的,应该也是三皇兄吧。”
同肖晗相处日久,她的脾性秉性也像极了肖晗,明白肖旭最在意的是什么,这会就专挑他的痛处去说,直戳他心肺。
肖旭本就因为今日受了皇帝谴责的缘故而对肖晗心有不满,他不敢对肖晗有所动作,却妄图将气发泄撒在朝露身上,已达心中宣泄的目的,可没想到的是,这么多年过去,朝露的脾性似乎并没有被真正的规训,这会还是同他反唇相讥。
他这会面色难看,但碍于脸面和身份,倒还是秉承着最基本的礼数,嘴里只道了一声气愤的‘你’字出口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,满脸的横肉被憋的通红,最后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恶气,趁着朝露提步往外走,二人再一次要错身的时候,他抬起手就朝着她挥了过去。
这花园靠近水池,小径又狭窄,朝露被他这样一推,连盼夏都应接不及,眼看踉跄两步就要往那池水中去。
迭然的,纤细的腰间被覆上一双有力的大手,接踵而来的是一道熟悉的气息。
熟悉的动作,熟悉的情形,她稳住脚步后双手再次攀附上来人双臂,接着抬头望去,就看到肖晗那双蕴上薄怒的眼神。
他扶着朝露站好,没去看立在一旁的肖旭,一双深邃的眼眸就这样看着朝露,嘴里的语气说不上好:“不说年岁渐长,思绪会有所变化,怎脾性也都变了。”
他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两句话,朝露有些不解,拧眉有些疑惑的望着他,一言不发。
而他见此却似是随意的掀了掀眼皮,侧首看了眼一旁的肖旭,话却是对着朝露说的:“孤幼时就告诉过你,不想留情面的人便可不留,你是真忘了,还是将孤说过的话都抛诸脑后去了?”
朝露方才被打断的思绪这会又重新记起,幼时同肖旭之间的那笔恩怨亦是因为肖晗的缘故,她才能安然无恙至今。
那次的她直接就朝着肖旭扑了过去,六岁的朝露用着小小的身躯同十岁的肖旭扭打在一处,她气的狠了,手上的动作丝毫不留情,她动作太快打了肖旭一个措手不及,学馆里的太傅们也都差点拉不下来。
后来当肖晗闻讯而来的时候,两人已经被双双隔开,那会,肖旭的四周都站满了人,满脸都是抓痕的他在一旁破口大骂朝露有人生,没人教,而朝露却只是立在一旁,身边仅有一个丫鬟在替她整理乱糟糟的鬓发,眼睛有些泛红,脸颊上还沾着尘土,狼狈至极。
那时的肖晗还是同今天这样,半个眼神都吝于给肖旭,脚步却是行至她身侧,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,只轻轻将她拉起,带至自己身侧先上下打量了那么一遭,接着才开口问了她身上有没有受伤。
一直都憋着没吭声的小姑娘,到了这一刻似乎终于是忍不住了,满腹的委屈都化作一粒一粒的泪珠,簌簌落下来砸在他肖晗的心口上。
他那会心疼的不行,根本没去理会还在谩骂的肖旭,只对着跟前的小姑娘一本正色的言重道:“昭昭你记住,日后若是在宫里受了人欺负,不必给人脸面,你自当如何便如何。”
说完连看都没看肖旭一眼,眼尾冷俊地扫了那围成一团的人群,口中生寒继续兀自地道:“公主自来就代表的是东宫的脸面,而今既孤颜面受损,那各位也是难辞其咎。”
众所周知,太子素来都勤政端方,从来都是恩怨分明,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惩处人,可三皇子和公主这事已非一朝一夕,在场众人又大多是助纣为虐过,是以这会听见肖晗如此说,那些个心照不宣的人自然是紧张不已。
他话还未尽,留了个尾给众人猜,可就是这种钝刀割肉的感觉让人很是难受,有几个年纪小的已经有些两股战战,哆嗦着就要赶紧下跪认错。
肖晗眼见目的已经达到,拉着朝露朝后一站,就对着以肖旭为首的众人禀声道:“而今既各位都属初犯,那孤也可从轻发落,宫闱内廷当场斗殴,以多欺少实非太傅所授,也有违我朝规训,诸位都是入宫来进学的,孤和太傅自是会对你们负责,今日在旁围看没有加以劝阻的将《律法》誊抄一遍,抄完方能散学,而之前同三皇子一道寻衅滋事的,去演武场举够一百次石锁再回来誊抄,既你们有的是气力无处使,孤便来帮你们。”
誊抄律法也就罢了,至多就是今日散学的晚些,可演武场的石锁举够一百次后还要在誊抄律法,属实就有些难了,在场众人面面相觑,偏还不敢反驳一声。
如此似乎还不够,那满脸都是伤痕的肖旭也是直到这会才入了他的眼,他居高临下的睨着他,凝视了好一会才深吸气道:
“先前三弟对昭昭的所为亦是事实,昭昭心善也一直没同孤说,白白受了那么久的委屈,既如此,那而今三弟所受,也是自尝恶果,孤回去也会好好劝劝好她,不会再同你过多计较。”
两人打架,受伤多的是肖旭,可被他如此一说,也没人能对肖旭生的出半分的同情,只会认为公主是出于长久的被压迫,急了,才会如此。
说完,留下还在目瞪口呆的众人,就带着朝露走了。
思绪回笼,当下他又旧事重提,在场的三人俱都心照不宣,肖旭面色有些难看,不待他继续说下去,便朝着二人说了两句不轻不重的话,想灰溜溜告辞离开。
“站住。”方才动身,肖晗凉薄的眼神终于舍得看他一眼,嘴里慢悠悠道:“孤方才看到是三弟你故意的拉扯,才使得昭昭差点磕碰到,怎么?想就这么走了?”
这么多年过去,肖旭对肖晗的态度虽说不上太好,但依然怵他,尤其是他说话不紧不慢的时候,他喉头微动,有些不甘心:“皇兄是想如何。”
肖晗没接话,只转头复又看向朝露,问:“昭昭说呢?”
朝露这会头皮有些发麻,如肖晗所言,她的年岁渐长,脾性却也是在变小,三皇子和他的母妃都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人,而明哲保身的道理也是她在内廷里学到的另一门功课,面对肖晗此举,她宁愿吃亏些,也不愿给自己找麻烦。
她没说话,抬头间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了一圈后,朝着肖晗摇摇头,又继续默不作声。
正主都不想计较,肖晗再纠着也没了意义,而肖旭却如蒙大赦一样,快速的便离开了。
肖晗见人已经走远,也朝着身后的盼夏挥了挥手,让其先走,一时间,方才还略显热闹的花园里头就只剩兄妹二人了。
又是独处的场面,而忆起之前在东宫的事来,朝露多有不自在,挣脱他置在身上的双手,遂往后退了一步,随即便侧身不去看他了。
肖晗见此也不恼,知她心里在别扭什么,沉默了好一会后,才缓缓开口,提及的却又是她不愿面对的话题,他说:
“前几日在东宫,孤问的问题你可考虑好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