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绝望了望太阳,今日阳光明媚,他心里却冷冰冰的。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,世子还没从厅里出来,这些日子天天如此。虽然没有资格参与会议,他也明白是前线战事吃紧了,如果寿王败了,二哥祝融身在叛军,还有机会活命么?
厅门终于打开,寿王的各色幕僚和属下依次走出,他们的神色告诉祝绝,情况真的不容乐观。这几日这些人对世子身边的这个跟班也早已司空见惯,有些为人谦逊的,还会朝祝绝微微点头。祝绝则一面回礼,一面在心里一一对照着这些人的姓名、职位,这是霍远给他的任务,即使还趴在床上起不来,霍远对祝绝的任务依然毫不放松,每晚必考。
世子最后走出来,眉头也是紧紧锁着,他向祝绝招招手,递过来一封信和一块玉佩,低声道:“你送封信去重花街的步生莲,给一个叫李林的人。”
“是,世子还有什么吩咐?”
“莫让霍远知道。”世子警告地看了一眼祝绝,又回转厅里去了。
好在霍远还在养伤,否则又要费一番周折,祝绝暗道。他捧着信的手微微颤抖,入王府以来,这是他第一次被允许单独外出,即使无法逃脱樊笼,有些事,也许能搞搞清楚。
祝绝压抑着激动的心情,尽量步伐稳健,不慌不忙的往门外走,却在角门处碰见一人,正是王府大管家林忠。祝绝心里有鬼,神色就有些不自然,但林忠只是微微点头,并未盘问就离开了。倒是祝绝看着林忠的背影暗自感叹,这王府大管家是不一样。林果果东窗事后,又有数位苦主前去告状,还个个叙述清晰,携带物证,此事群情激愤,又被孙若章闹得街知巷闻,刺史府和王府就算想压也压不住,最后因影响太过恶劣,林果果被判斩立决,就在前天,被拉到菜市口处决了。而痛失独生子的林忠这才不过两日,竟然能若无其事的来当差。
向守卫出示过他员外郎的腰牌后,祝绝毫无阻碍地走出了王府。他望着王府前青石铺就的大路,一时间恍如隔世。那空气中,弥漫的是久违了的自由的味道啊。
祝绝对建章的路径并不熟悉,向路人打听重花街的时候,这些人个个都是神色怪异,还时不时偷瞥祝绝。更让人尴尬的是,在问及一位大姐时,她居然不仅不回答,还骂了一句“流氓”,就怒气冲冲走了,惹得不少人投来好奇的目光,骚的祝绝脸上通红。
直到来到重花街,祝绝才明白原委。与其他街道熙熙攘攘的景象不同,重花街白日里竟然冷冷清清,街道两边雕饰精美的花楼大门紧闭,只有三两间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丝竹声。
一扇雕花窗户里,神情慵懒的红衣女子只着了件抹胸,看到楼下的祝绝,柔声招呼道:“小郎君,这么早就来找乐子啊,她们还没起呢,要不要来姐姐这里呀?”
与韦若君那温柔中带着娇俏的声音不同,女子的声音里仿佛有一根钩子,钩得未经人事的祝绝心里瘙痒难耐,他吞下一口口水,再不敢有半刻停留,逃一般离开那里,耳边犹传来女子吃吃的笑声。
步生莲并不难找,它是重花街最大的一座花楼,光那楼门窗上的金漆雕花,那精美程度,就不是其他小门小院可比的。楼内静悄悄的,但祝绝有任务在身,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叩门,声音虽未多响,楼内却很快便传来应答之声。一名容貌姣好的小厮打开门,虽然脸上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迷蒙,却没有丝毫不耐之态。问明祝绝来意后,小厮称未听过此人,却仍然礼貌地将祝绝让进厅内奉茶,并一路小跑进后院去叫老鸨了。
“你来找李林的?”一名年约四十的红衣女子从后厅缓步而出,上下打量祝绝。
看到此女,祝绝的心脏居然漏跳了一拍,女子的眼角虽然已有岁月的痕迹,但她眉眼柔媚,肤色白皙,黑如瀑,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,竟胜过王府中那些年轻婢女许多。她年轻时是何种绝代风华,祝绝都可以想象得到。
“公子?”见祝绝不答,女子微微一笑,虽是提醒,却无让人不适之感,反而如沐春风。
祝绝恍然回神,脸红地像熟透的柿子,暗骂自己半点见识也没有,凭白让人看了笑话。他连忙拿出世子给他的玉佩,向女子展示。
女子见到玉佩,收起笑意,点点头,向祝绝道,“跟我来。”
步生莲门头看着就大,实际里面更大。祝绝随着女子转过了好几进院子,才来到一处风景别致的小楼,走上二楼,女子敲了敲门道:“主子,王府来人了。”
“你去吧,我就来,请人稍等。”
“请公子稍待,奴家告退了。”女子向祝绝款款一礼,下楼离开。
好半天,门才打开。祝绝抬头一看,浑身如遭雷击,他眼睛瞪得溜圆,张大嘴,指着来人,颤颤巍巍地喊道:“鬼……唔……”
来人一把捂住祝绝的嘴,把他拖进屋里关上门,在他耳边急急道:“员外郎别喊,冷静点,我没死,不是鬼。”
祝绝刚才一阵奋力挣扎,引了背上的透骨钉反噬,这会儿浑身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,想不冷静也不行。他连忙点点头,示意来人把手拿开。
“我没死,前天死的不过是个牢里身形相似的替死鬼,毒哑了,遮了面,趁大雨斩了,让人分不清楚罢了。”林果果看祝绝不再挣扎,放开手让他坐在椅子上。
祝绝还在抖,他还没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。
林果果轻笑一声,拍拍祝绝的肩膀,“世子让你来,就是把你当亲信了,到底什么事啊?”
“世子的信。”祝绝递过信,一句也不想多说。他明白了,他的心仿佛被毒蛇撕咬,痛的直犯恶心,为什么这样的人渣,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活着。霍远在王府也算是有些地位的人,他处心积虑多年,甚至押上自身,却还是没能除掉这个毒瘤。林果果不过是一个管家的儿子,就能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,还逃脱制裁。权力,还真是好用的东西啊。
林果果见祝绝不愿看他,以为他还在为见鬼的事害怕,眼底不由流露出一丝轻蔑。他展开信看了看,皱眉道:“花魁大赛,这个时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