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郭三早已知晓江公子对于马文才来说不同于一般人,对于马文才的安排也就没有什么诧异了。
三日后,马文才与小江二人稍微做了一下改装,从鄄城出发往余杭而去。
他们二人来鄄城的时候,还是春寒料峭,雨雪纷纷,离开之时却已经绿阴不减,
黄鹂声声的初夏了。
两人一路骑马而行,不过三四日,就到了余杭。
此时余杭正是初夏,绿树阴浓,高柳新蝉,和风习习,让行人都放慢了脚步。
马文才和小江两人先在客栈住下,准备明日再去找葛洪。
葛洪化名曹共在西湖的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开了一家药铺,名叫杏林铺。
因为这个药铺的店面很小,加上只有一个老先生坐诊,所以平日里来看病的人并不多,只有一些贫苦百姓会来此处看病。
暗一化名林大山在杏林铺做了近三个月的学徒,与葛洪老先生的关系倒是还不错。据暗一所回禀的消息来看,葛洪老先生医者仁心,对所有求医问药之人都热心以待,想来此次小江去求医,也不会有什么波折。
翌日,小江和马文才二人准备妥当,上门求医。
杏林铺平日里顾客极少,因此门庭十分冷落。小江和马文才上门的时候,药铺里除了葛洪老先生以外,就只有一个抓药的学徒,正是化名林大山的暗一。
马文才倒是没有一下子就挑明了两人的身份,而是让葛洪为小江把了一下脉。
葛洪切过脉象以后,神色凝重了几分,摸了摸胡子开口道:“这位公子乃是天生心疾,此种恶疾,实在是非人力可以挽回。老夫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”
听到葛洪的话,马文才立刻变了神色,慌乱,惧怕,紧张,还有一丝的绝望出现在了马文才的脸上。
过了好一会,他才艰难地开口道:“老先生莫非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?”
如果连葛洪也没办法的话,那么这世上还有谁能救小江?不,他决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!
见到马文才如此失态,小江连忙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,“算了,不要强人所难。”
小江心中不是不失望,但是他知道如果眼下他乱了,那么马文才只会比他更难受。
葛洪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道:“并非老夫不肯救,而是此病的药材天下难寻。就算老夫开了药方,没有药引,如何能救?”
马文才立刻恢复了神色,朗声道:“药材不必担心,只要先生能救,这天下间的任何药材,我都可以寻来。”
如果有救治之法,只是药材的话,那么寻遍天下,他也会找来的。
葛洪眯起眼睛看了眼前的两人。眼前这两人,皆是一表人才,英姿勃发,看起来品貌非凡。这样的才貌,加上身上所着的衣服,葛洪心中也明白了几分。
他捏了捏自己的胡子,开口道:“我看两位打扮,也不是一般的庶民,想来也是士族出身。我这个小铺子,平日里只有一些贫苦人家会来抓药,士族是极少来这里的。两位特意而来,想来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,特意来求医的。士族出身,难怪能对药材夸下海口。只是我所需要的药材,不是一般的人参鹿茸,而是三味极其珍贵,世间未必存在的药材。”
马文才见对方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,也不多做辩解,点头道:“葛先生猜的不错,我们的确是特意求医而来。在下余杭马文才,拜见先生。求先生救小江一命。”
“马文才?五桥泽一战的马文才?”葛洪看了眼前的青年,连连点头道,“果然是一代少年英雄,令老夫佩服。老夫欣赏你在北伐一战中的作为,但是这三味药材不是你马家可以找到的。我在谢家这么多年,连一味都不曾看见。”
“先生不妨告诉我们到底是何种药材?若是我们能找到,自然最好。若是不能,也不过得之我幸,失之我命罢了。”小江看了马文才一眼,开口道。
“得之我幸,失之我命?你倒是豁达,小小年纪由此心境,难得,难得。”葛洪听得小江的话,连连点头,难得一个年轻人由此心境,即便他宿疾缠身,也不失豁达,这倒是让葛洪也生出了几分欣赏。
“你身上的心疾,我曾在书中见过医治的方子。只是这方子,需要的三味药引,分别是凤凰血、鲛人泪、玄武甲。这三种药引,我只听过一个,便是上虞祝家所有的玄武甲。其他两个,我不曾见过,是否存在不知,如何去寻?”葛洪叹了一口气,开口道。
他何尝不想救人,只是后两种药引,只在书中闻其名,不见其物,又如何能找到?
谁知道眼前这两个少年人,听了他的话却不见沮丧,那马文才反而眼前一亮,开口问道:“先生可是确定,玄武甲在上虞祝家?”
葛洪不解,却还是耐心回答了对方的问题,“上虞祝家,绕水而居。据闻祖上曾养过一只百年玄武。后来这玄武死后,留下了一片龟甲。这玄武甲原是祝家的镇宅之物,轻易不得见。我十五年前去过祝家治过一次病,才见到了此甲。此甲和书中描绘的一模一样。当时祝家的小姐体弱,我便让祝夫人从龟甲上取下一小片,戴在祝小姐的身上,果有奇效。只是,祝家对于此甲看得很重,未必肯借给你。”
葛洪原是不信这书上的方子,这药引虚无缥缈,听起来就不像人间之物。但是那一次的祝家之行,却让他改变了看法。这一片龟甲,未曾入药,只是佩戴就有此等效果,那么集合了三种药引,将心损之处复生,也未必是天方夜谭,不可做成。
只是这上虞祝家将这玄武甲看得如此之重,未必肯出借一番。就算马文才借到了玄武甲,那余下的凤凰血、鲛人泪也无处可寻,想到这里,葛洪又有了几分可惜。
“这一点老先生不必担心。若是我能找齐三种药材,老先生是否能为小江医治?”马文才按捺住心中的欢喜,镇定地问道。
“那是自然。”葛洪点了点头。
“那么老先生就静候佳音吧。”马文才拉住小江,对着葛洪一再道谢,然后才走出杏林铺。
也许是太过高兴了,两人都在门口处被门槛绊了一跤,双双摔倒在了门口。本来以两人的身手,须臾之间就可以站定,但是无奈两人心中实在太过欢喜,这才没有反应过来。
小江看看马文才狼狈的样子,新穿的外衣上面明显沾了许多尘土。
杏林铺门前的小路上,并没有铺青石板,只有一片黄泥地。
小江看到如此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小江很高兴,他真的很高兴,原来命运对他并不坏,就算前面有很多很多的磨难,但是在最后的时候,命运将最好的礼物留给了他。
他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,一下子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,而且触手可及。
他可以活下去了,活着陪马文才过完这一生。
他们可以去很多地方,做很多事情,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
这是马文才第一次看到小江笑得像一个孩子,没有任何的负担,肆意而张扬。